门外的仆婢来报更敲门的时候,未到五更天,天色尚蒙蒙。
皎皎昨夜休憩得并不好。
剪完灯花后她便老老实实爬回了床的里侧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能减少些许饥饿感,但一想到红木食盒里装有樊楼厨子做的美食,腹中的馋虫就一个劲地作祟。
都能听到院里夜深时风雪的呼啸声了,她都还精神得很。
好不容易入了梦境,但仍是浮浮沉沉。
后半夜不知那蹿了只毛茸茸的胖猫儿来,在皎皎身上上蹿下跳又跑到她耳边绵软叫唤,最后在她脸上踩了好几脚才卧在她颈边沉沉睡去。
皎皎本觉得裴昀是个睡相极好的人,但由着猫儿将她闹醒后,便见裴昀的长腿横亘在自己的腰间,一双长臂更是极其随意慵懒地搭在她的玉颈上,将她桎梏。
裴昀睡得酣眠梦沉,猫儿窝在他的臂弯里舒适地打着小呼噜。
皎皎却是欲哭无泪。
...
皎皎被静影按在菱花铜镜前梳妆的时候,双眼惺忪,神思迷离,耷拉着小脑袋,很是没精神。
静影动作轻柔地用玉篦子为皎皎梳发,她温声说道:“娘子可要打起精神来,一会要去见翁姑。”她提醒,外间候着的可是裴老夫人身边的婆子。
新妇头一日当是拜了祠堂之后再去见翁姑的,但由着裴家的祠堂远在长安,便省去了。
皎皎浑身都是懒倦,她尽量将脖子挺直,却用手撑着下巴歪着,羽睫扑簌。
静影替她梳好妇人髻,从妆奁中择了好几套宝石头面出来让她挑选。
皎皎葱指落在一字排开的首饰上轻轻滑过,指尖轻触到冰凉感,最后选定了一只玫瑰晶并蒂莲海棠步摇,几星粉色的海棠花钿,配上一对镶珠宝花蝶金耳珰。
“娘子这样会不会太过素净了些,毕竟今日裴家两房的人基本上都来了呢。”静影挑出一只水色比太液池中的静水还要碧透的翡翠簪子在皎皎的乌发间比对。
皎皎一改倦容,用手轻抚了下头上娇艳动人的海棠,很是衬得青丝乌黑亮泽。她缓缓偏转着面,小巧的耳垂上悬着的两只精致的蝶恋花微微颤动,流转淡淡的珠光。
她淡淡地说道:“不必,既是见家人,便是最素淡净雅的衣裙首饰便罢。太过露锋芒,反而会遭人口舌为难。”
是然,她身上仅着了一袭逶迤拖地的紫烟罗软纱裙,外罩月白色刻丝海棠花褙子。
燃了彻夜的龙凤烛,烛泪已然凝结如一双红珊瑚。
烛光而今仍未有丝毫黯淡之兆,撒在雪缎披风上熠熠生辉。虽是素雅婉约,却脱俗而弥漫着仙气。
...
皎皎走出寝居,打眼便瞧见沿路的玄关处都有仆婢搭着高梯在拆卸红帐幔。
瞧着他们的穿着当是外院的粗使仆人,而今未到五更天,若是未得裴昀的授意,他们定是进不来的。
皎皎问向静影,“裴昀哪去了。”而后略带倦意地打了个软绵绵的哈欠。
她醒来的时候便发现枕畔早已空空,伸手探去,半点余温都无,唯余锦衾的光滑冰冷。
若不是枕上落了几只猫毛,加上腰间酸乏得紧,皎皎都要怀疑裴昀昨晚趁她睡着后偷偷跑掉了。
“娘子慎言。”静影轻扯了下皎皎绣有金芙蓉的袖口,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仆婢,而后压低声音说道:“娘子可莫要再这么冒失了。”
见皎皎不解地看向她,她解释到,“而今娘子与郎君已然礼成,当以夫妻相称,若是娘子觉得唤夫君有些生涩拗口,大可先唤郎君裴郎。若是直呼其名,是为不尊的,若是被人嚼舌根传入了老祖宗耳朵里,怕是要挨家训。”
静影推开书室和寝居长廊见的门牖,皎皎先行踏入。
她看着红幔帐落了一地,四周素净得很,“红色多好看啊,干嘛要拆掉。”她很是不解。
“你知道为什么吗?”
冷不丁的...是裴昀的声音。
皎皎猝然顿住了脚步,抬眼看去。
裴昀正端坐在一方紫檀木大案前,清瘦俊逸的侧脸正对着她。
他一袭素净的杏色的轻裘缓带,墨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玉冠束起,腰背挺拔如劲松翠竹,垂眸观着手中一卷《诗经》。眉高鼻挺,很是冷峻。
室中一只鎏金博山炉吐着徐徐的烟气,裴昀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为什么?”
裴昀漫不经心地将眼皮掀起,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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