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宝钗见厨子闹着要见她,她一个在室女怎好单独接见外男,不悦道:“如今妈和哥哥都不在。有甚么事,等他们回来再说。”
莺儿的娘出去片刻,复又进来回话,为难道:“那厨子说了,他冷眼看去,阖家上下,惟姑娘是头一个明白人,既是老奶奶和大爷都不在家,同姑娘回话也是一样的。”
薛宝钗闻言,差点气笑了。但她素知那厨子平日里刁钻古怪、眼高于顶的行径,也深恐撂着他不管,竟惹出甚么风波来,没奈何,点齐了家中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到正屋来,自己端坐在纱橱之后,由莺儿、文杏在旁边伺候着,这才命莺儿她娘唤平哥儿进来。
平哥儿进得正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心中先赞叹了一声:这才是薛大姑娘平日治家的风采!正要许多人前呼后拥,才显出深闺的矜贵。可叹薛家平日只由薛姨妈做主,一味俭省,凡事没个体统,倒看着越发不像了。
他也不往纱橱后头细细窥探,只垂下眼睛,不卑不亢行了一礼,道:“承蒙多日照顾,特来请辞。”
薛宝钗正愁寻不到合适的理由打发了平哥儿,他此番送上门来倒是意想不到之喜,当下不动声色,忙问缘故,平哥儿只说自己本是为了饕餮宴而来,原本只想在酒楼中谋职,机缘巧合之下才来薛家盘桓数月,宾主相欢,感激涕零之类,都是些现成的漂亮话。
宝钗只想赶紧打发了这厨子走,闻言倒有几分意外,思索片刻道:“既是如此,我家也不好妨碍了先生前程。只是先生既想参加那饕餮宴,少不得保人,我家忝列皇商之位,同京中各大酒楼皆有来往,素来是相熟的,如蒙不弃,我家愿意做保。若是先生尚未觅得合意的差事,我家也可同酒楼举荐了去。”她虽是想打发厨子走,却也不想结怨。如此做个顺水人情,在她而言,又有甚么难处,不费吹灰之力。
平哥儿见薛大姑娘这般大度,深为叹服,他为人高傲,本不善求人,故而一路行来较旁人坎坷许多,想不到薛大姑娘这般善解人意,竟主动照拂,倒是意外之喜了。当下真心实意谢过。宝钗又吩咐说,教他再留上几日,少不得再回薛蟠一声的。平哥儿一一应了。
次日果然薛蟠主动唤他过去,一见他就止不住的长吁短叹,意欲挽留,被平哥儿回绝了。薛蟠叹着气,从袖中与他一纸荐书,又承诺来年为他参选饕餮宴作保。平哥儿打开看那荐书时,见是京城中顶级酒楼致美楼的荐书,心中便知必然是薛大姑娘之功,忙谢过了。
这边薛蟠打发了厨子,转头忍不住埋怨他妹子:“好好的人竟这般轻易打发了。日后若是再宴宾客,怕是找不到这般称心如意的了!”
薛宝钗头天夜里已将来龙去脉俱已向薛姨妈回明,此时只管一言不发,只由薛姨妈开口道:“他自家提了要走,我们孤儿寡母的,难道竟要留他不成?更何况他生得俊俏,常在咱们家走动,外头有些风言风语却不好听,没得辱没了咱们家门风,连累了你妹妹。若你要宴宾客,又有何难,从外头酒楼里聘了厨子来帮忙,只教他们在外院做事便是。我和你妹子锁上内宅的门,依然是清清白白好家风。”
薛蟠听到“连累”妹妹一语,不由得心虚,他在金陵失手打死冯渊一事,虽已结案,却连累了宝钗参加宫选,心中自是有愧,忙道:“罢了罢了,我另外设法便是。只是咱们在姨父处借住,少不得宴请几回他家内眷,以表感谢之意的,也是亲戚间有来有往的道理。如今少了这个厨子,连个由头都没有了。”
薛姨妈连忙道:“快别说宴请的事!只因了这个厨子,闹出许多事来,差点连累了咱们家名声!”见薛蟠一脸探究之意,又想起薛蟠大嘴巴,恐他出去到处乱说,遂按下不说,转话道:“你姨母、老太太她们整日忙得很,明儿还要去东府会芳园那边呢,哪里就差这一顿宴请了。咱们心意到了,也就罢了。”
薛蟠知道自家只是荣国府二房王夫人的亲戚,和宁国府虽也有些来往,却是几辈往上数的交情,到底远了何止一层。再者薛姨妈一个寡妇,许多抛头露面的场合也不适合出席。故而明日这东府会芳园的宴请,肯定是没份儿的。当下笑道:“妈莫着急,等到你儿子将来有出息了,也叫人给你造一座大园子取乐,咱们日日请些亲戚过来一起吃酒听戏。”
薛蟠一向是个糊涂人,薛姨妈溺爱儿子,不想竟宠出一个废物来,不由得时常哀叹自己命不好,却也无可奈何。因一向指望薛蟠不上,不意他竟突然说出这等暖心之语,又惊又喜,一把抱住,道:“我的儿,若果真有这天,当娘的就算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薛宝钗虽知道这只是年轻男子年少轻狂时候的大话,却也期盼着天降神迹,有朝一日薛蟠改邪归正,自己也少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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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春和景明。这日清早,贾母等人果然如薛姨妈所说,应了宁国府主母贾珍之妻尤氏之请,往会芳园里吃酒听戏。这等热闹的场合自是少不了贾宝玉,故而袭人晴雯她们都去了,留下茜雪、麝月两人照看屋子。
会芳园中百花盛开,争奇斗艳。戏台上演的却是近年来的一出新戏,名唤《长生殿》,才看了一段,贾母就皱着眉头指那台上道:“这戏不看也罢。常言道脏唐臭汉。那唐明皇偷了自家儿媳妇,才有了马嵬坡的惨事。却是因果报应了。今人不可不戒。”
尤氏心中欢喜,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忙起身道:“老太太说得极是。既是如此,这戏不好污了咱们府里人的眼睛,断然不可再唱。”吩咐下去,急命换一出戏唱。
鼓乐声停了一停,片刻之后重新响起。果然换了一出。贾母看得眉眼俱笑,不由得问尤氏道:“蓉儿媳妇病了好些日子了,前些天听说外头荐了一个极好的大夫过来请脉,如今想是好些了?”
尤氏笑着回道:“是神武冯将军家的公子请了一位张大夫过来。那位张大夫看脉是极高明的,未见其人,单凭脉象,已是将症候说了个八、九不离。如今开了方子,每日吃着,那精神倒似一日好过一日了。只是还起不得身,见不得老太太。”
众人听说以后,都信以为真。晴雯也在旁盘算着:上辈子宝二爷痴恋林姑娘,后来闹到阖府皆知。只是林姑娘身子骨弱,常年多病,老太太碍着旁人情面,也不好直接做主定下亲事。若果真这般高明的大夫,哪日请了过来,要他看过林姑娘的脉象,好生调养,岂不两便?
只是这等事,晴雯一个小小丫鬟,自是不好开口的。须得贾宝玉这个备受贾母宠爱的孙儿开口,想来无有不应的。只是一望之下,贾宝玉却不在席上,由秋纹、檀云陪侍着出恭,至今未回。
晴雯又等了片刻,只见秋纹、檀云两个带着小丫鬟捧着衣服等物回来了,宝玉却仍然不见踪影。
这下连袭人也有些疑惑,忙问秋纹时,却说贾宝玉出恭完换了衣裳,只说要在会芳园中赏花,命她们几个先回来,自己却溜了。
袭人摇头道:“爷真是糊涂。老太太尚在主位坐着,少不得一时半时就要过问下落的。怎么就这么溜了。”急命诸丫鬟分头去找。
众丫鬟遂在会芳园前前后后混找一气。有的见遍寻不着,估摸着兴许宝玉已回到席间,便先回去了。有的贪看会芳园中春色烂漫,不由得驻足赏玩。故而都走散了。索幸这也算是自家园林,并无外人,亦无不便。
晴雯心思伶俐,见遍寻不着贾宝玉,忽而想起他一向对蓉大奶奶颇敬重推崇,又同其弟秦小相公交好,莫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偷偷一个人探访秦氏去了?
前些年贾宝玉在宁国府酒醉,曾睡过秦氏屋子,因年纪幼小,故不为越礼。当时晴雯也曾在旁边服侍,故秦氏屋子的路线俱是了然于心的。
晴雯胆子既大,心思又细,当下也不消旁人指路,只按了记忆一径寻去。想是宁府里阖府丫鬟婆子大都在会芳园服侍的缘故,这一路过去,竟然未曾遇到几个人。
待到来到秦氏院中,不免大吃一惊。只见满院枯叶杂草,院门上犹结着蛛网,和记忆之中侍者如云、室宇精美的印象大不相同,但静下心来细思,未曾走错路径,不由得迟疑起来:难道蓉大奶奶竟然迁了居处不成?
正迟疑间,却远远看见屋前红衣影子一闪,晴雯看得真切,不是贾宝玉又是哪个?当下再不顾其他,跟来过去。
晴雯到了跟前,见宝玉蹑手蹑脚,正在隔着玻璃窗户往屋里面张望。刚压低声音,在身后叫了一声“宝二爷”,宝玉受了惊吓急转身,见是她,忙一手捂住她嘴巴,另一手摆了一摆,往屋里指了一指。
晴雯会意,遂屏神静气,两个人一言不发,只看那屋里动静。却见铺陈残破,竟不似长孙长媳屋里应有的气派,和记忆里天差地别。床榻之上,影影绰绰躺着一人,一个小丫鬟在旁边伺候着。
猛然听见那小丫鬟带着哭腔道:“瑞珠越发没个成算了。只是让她去灶上要些热水而已,又不是甚么要紧事,难道灶上竟连这个也要为难咱们吗?奶奶且放宽心,我去去就来。”
贾宝玉和晴雯听见小丫鬟要出来,忙躲在一边。等那小丫鬟走出院门外,方重新回到屋门口。
晴雯心中砰砰乱跳,只觉得眼下之事,处处透着诡异,心中疑惑不已,电光石火般,突然想起上辈子听到的些许风言风语。
记得上辈子蓉大奶奶秦氏是秋冬之交突然殁没的。起初风声都说她经了一位名医的诊治,一日好似一日了,都指着她一时痊愈,依旧打理宁国府,迎来送往,酬谢内眷,谁知二门上传事云板响处,传过来殁没的人竟然是她,阖府都有些惊疑。
便渐渐有些风言风语传出,都说她竟同她公公珍大爷有染,丑事被人撞破,这才羞惭自尽;又有人说她先前那诸事妥帖、会打理内宅的名声,也全赖了珍大爷从旁一力支撑,不然的话,一个五品穷京官的女儿,何况只是从养生堂抱养、亲生父母不知何处的,如何能在贾府这种跟红顶白、捧高踩低、一个个皆长着一双富贵眼睛的地方立足,又怎能坐得稳这长房长媳、蓉大奶奶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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