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灯点了点头。
她沉默地搓着手里包装袋的细绳,想说什么,但又没吭声。
梁净词还在想有没有落了什么没交代的,他望着前面一片灰蒙蒙的夜空,缓慢思考。姜迎灯就窃窃瞄着那两根修长的指,在方向盘上无序地摩挲。
而后听见他问:“家教还想不想试试?”
她不假思索点头:“想的。”
梁净词说:“前两天看见有个朋友在给他侄女招老师,改天帮你问问。”
姜迎灯喜出望外:“嗯,不过你要跟人家说我没有经验。”
梁净词散漫地勾一下唇,低头放下手刹,不以为意地说:“这算什么事儿。”
他志在必得的承诺让姜迎灯钦佩地扬了扬唇角。
梁净词一边开车,忽又开口,讳莫如深地问了一句,“那天早晨那个男孩儿……”
见他欲言又止,姜迎灯不解,昂起脑袋问:“什么?谁啊?”
梁净词瞥她一眼,稍作形容:“眼睛不太大,皮肤有点儿黑。”
姜迎灯恍然,那天梁净词送她去学校,见到了陈钊他们。她唇角微弯:“是我学长,陈钊。”
“学长。”梁净词没什么意图地平平重复了一遍,嘴角掀起一个若有似无的轻嘲笑意,很快给出一句评价,“花蝴蝶似的,不靠谱。”
平平淡淡,却又暗藏机锋的一句话。
叫她交男友时,姿态那么随意。真有了疑似发展对象,又眼如明镜,替她挑拣了起来。
还没见过他这样不留情地贬损过谁,为她评判他人,这古怪的破例让她隐隐察觉到、某些苗头正在他们二人之间滋长。
姜迎灯面红耳涩,小声嘀咕:“我又不喜欢他。”
梁净词有些收紧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缓缓释放开,“不喜欢么。”
他挑一下眉梢,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那就好。”
姜迎灯不知道,梁净词的暧昧究竟是带有技巧,抑或是信手拈来。
她看起来不像他的猎物,他看起来也明净得很,令人察觉不出意图。毕竟兄妹相称,对妹妹的适当关切也属于合理。
一种可能,这人不交女友,于是有太多的情,到处散一散,又不往回收。
就导致眼下局面,她往下跌,他好整以暇、不动声色。甚至浑然不觉自己在做什么。
姜迎灯回去后,给那位找兼职的中介道了个歉,说明她明天不会再去。
脚下泡着婶婶从江都千里迢迢寄来的蒲公英,筋骨的酸痛略有缓解。
晚上她开着台灯看了会儿书,翻开那本小巧的《小说灯笼》,姜迎灯才赫然发现,她在里面折了一张卷子。
那一年,梁净词在她滑铁卢的分数旁边签下自己的名。
是19岁的“梁净词”。他们口中的梁公子、梁二爷。
这张突然出现的卷子又让她无心阅读,姜迎灯竟然就这么兴致勃勃看了会儿错题。
书很小,导致试卷被叠成了片状,她用手指抚过那密密麻麻的凹痕,字迹已然浑浊。这一些井然的痕迹,随她辗转至今,藏着一腔情与苦,是被她揉皱的六个春秋。
她说不喜欢陈钊。
他说“那就好”。
不受控制,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在她耳梢绕了一夜。
-
那些昂贵的护肤品最终还是被摆在了姜迎灯的桌子上。
她考虑过将他们变卖,但梁净词既然送了她,显然是不在意这一份钱,她真拿礼物换了钱,留着?花掉?也不像是体面之举。
所以她还是用了。
燕城快入秋,新生搞社团,如火如荼。姜迎灯陪室友去逛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没什么人气的“诗社”稍作逗留,是因为看到了折扇上的一首《芙蓉女儿诔》。
她说:“我很喜欢晴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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